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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军:扒一扒中华文化之根 探一探本土心理之路

按:本文为朱建军教授于2015年8月18日在天天心理网的一次网友视频交流,由常春藤心理联盟阿暖文字整理,仅供学习参考。

            在天天心理网和大家见面,很开心的一件事情。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你们每个人长什么样子,但是我可以看见你们和我沟通的渠道,那就是我前面那个独眼镜头。它像一只你们大家的好奇的眼睛集中在一起,在看着我。

 

        今天聊的这个话题呢,我想可能真的很多人都会有兴趣,就是关于西方的心理咨询怎么跟东方文化相结合这个问题,就是它是不是能够跟咱们东方文化很好的结合,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两种观点  

 
 

        这个话题我觉得比较有意思,因为做心理学的、做心理咨询工作、心理治疗工作、或者其他跟心理学有关的工作的好多人,都挺关注这个问题的。而且,至少有两种比较极端的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有一种呢,就比较强调和世界接轨,就会比较强调说,人不分东西(方),都是有它的共性的,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一个心理疗法,或者说一个心理咨询技术,西方的这些也完全可以拿来在咱们中国用。他们有的人会提出来说,中国实际跟西方的区别并不是东方和西方的区别,而是前现代和现代的区别。大概我理解那个意思就是说东方比较弱,中国比较落后而已,如果我不落后了,实际上我们就会跟现在的西方是一样的。所以,把西方现在的这种方法拿来到中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也有些人,站在另外的一个角度,他们认为,东方人和西方人是不一样,中国人跟西方人是不一样的,我们有自己特别明显的特色,所以如果我们把西方的这些东西拿到中国来,直接就用的话,那可能会很有问题,效果会很受影响。所以就特别的建议搞我们本土的心理学、本土的心理咨询、本土的心理干预。

 

        在前两天我去参加一个心理干预协会的大会,上面大家就这个问题也争论了一些时间,所以我今天想先就这个问题,说我自己的一个初步的看法,作为抛砖引玉,然后后边我们会留时间大家一块去交流。

 

  朱建军观点  

 

        我觉得,其实,如果你说西方的心理学疗法拿到中国就很不好用,这显然不是,因为有事实证据。现在有很多西方的疗法,精神分析派的、荣格心理学的、还有认知行为的、包括一些人本的或者新人本的,还有很多后现代的一些疗法,各种各样都拿到中国来用。

 

        说老实话,中国人所了解的方法的数量,一点也不比世界上其他国家少,而且一个中国的心理咨询师,他学过的,或者说接触过的疗法数量,可能要比外国人还要多,虽然可能没有那么深入。如果说它们真的拿到中国不能用,那就不可能有中国现在的心理咨询与治疗了。包括我自己,实际上我也学了好多西方的方法,我在中德班是学精神分析的,花了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而且也用,用完了以后呢,发现也的确可以用,的确可以治病。所以你说这个共性,肯定是有共性的,这点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但是,我也真的不同意否认东方,或者说中国有自己的特色;或者说我也不同意太轻视、小看了这个特色,这也是从我经验里出来的。

 

  心理疗法的国家特色 

 

        我以前跟好多人聊天的时候,我就说我发现一个特点,就是,你要想深入的、细致的去了解一个心理咨询方法或者心理治疗方法,你一定得知道这个方法是哪个国家的人创造的。因为不同国家的人创造出来的这种疗法,一定有特别明显的这个国家的特色。

 

  理性的英国人:合理情绪疗法  

 

        比如说合理情绪疗法,咱们学过二级三级(心理咨询师)的,大家都知道合理情绪疗法,是一个英国人创造的。

 

        那么英国人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认为英国人是世界上最重视理性的人

 

        所以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英国人的形象,他们永远是一副半扑克脸,就是你很少看到有一个人狂喜地大笑,或者是痛哭流涕,没有这种事情。无论什么事情,他们永远是能不动于色,他们永远是很理智,所以他们这样的一个民族,就特别适合认知行为疗法

 

        那么拿到中国来说,适不适用呢?还是我刚才说那个话,你认知疗法——我刚才说错了,不是认知行为疗法,而是认知行为疗法中的一个分支合理情绪疗法,现在叫合理情绪行为疗法——拿到中国来,能不能用呢?能用,效果好不好呢?有限。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中国人很容易明白那个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未必照着做。这是咱们中国人的特点,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说我们中国人有时候他嘴上一套行为一套,说得好听点,我没想起来,反正这是这是我们中国人的特点,所以你会发现它不见得很适合中国人。

 

  实用主义的美国人:行为疗法  

 

        行为疗法适合什么人呢?适合美国人。

 

        美国人的特点是什么呢?美国人是牛仔后代,就是说,你别跟我说那么多复杂的,讲那么多道理,逻辑,心理学原理,你别扯那么多,像弗洛伊德扯那么多,我就要你告诉你方法有效没效,有效我就用,原理我不问;没效就别跟我扯。

 

        它是一种行动出发的实用主义,而且我要见效快,你一做就见效。你像那个精神分析那种做法,一弄给我治疗两年三年四年,少数美国人也能接受,但是从总体来说,它不符合美国人的胃口。所以适合美国胃口的有很多方法,像过去的行为疗法,现在的就是简快,比如焦点解决,我有问题,你就给我解决这个问题,你别分析我人格、潜意识、童年经验,我三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别扯那么老远,我现在不关心三岁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关心的就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昨天那个事儿你给我解决了就行了。所以他要这种简快,要这种NLP,就是马上见效。要这种问题解决的方法,这就是美国特色。

 

        还有一个美国特色是什么特色呢?就是积极,就是一定要积极乐观。其实今天晚上我跟大家就是瞎聊,我觉得一个民族的文化跟这个民族的起源,它的民族文化的产生过程有关系。

 

        美国人为什么特别强调行动呢?我刚才说,是因为美国人的祖先大多是牛仔,他跟欧洲人不一样,欧洲人祖先会有一个贵族阶层,贵族阶层不强调行动,他强调哲学,所以他要思考。为什么精神分析他要思考呢?因为它是欧洲的,欧洲的那些贵族,闲着没事,他不行动,他觉得行动那是低阶级的人干的事,我们贵族我们就喝着咖啡谈哲学,越没用的事儿越谈得多。所以,什么叫做哲学?哲学就是没用的时候谈,谈那些宇宙人生,扯得很远,所以心理学也喜欢扯得很远。像精神分析,它一下子挖到潜意识,后来荣格嫌还不够深,挖到集体潜意识,一下子挖得那么深。

意象对话创始人朱建军老师

  乐观主义的美国人:积极心理学 

 

        但是美国人不一样。美国人他牛仔吧,不喜欢扯那么远,要实际的,要有用的。还有一个要乐观。我觉得要乐观为什么是美国文化呢?因为你想想啊,早期那帮美国人,他都是欧洲有一些人,他觉得要出来闯一闯,到新世界,到一个很蛮荒的地方,在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有的那个地方,然后想闯出一片天下。所以悲观的人他会来吗?悲观的人他根本就不来。万一有个把悲观的人来了,他在船上就死了。万一在船上没死,他到了美洲大陆,头一个冬天没吃没喝的也就死了。所以活下来的人就是乐观者,所以美国精神就有一种乐观精神。

 

        这种乐观精神对美国人来说非常管用。所谓美国梦,很积极乐观,这种精神使得他们能够欣欣向荣,但是这种精神,在欧洲人看来,也包括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啊,我送他们两个字,希望在座的如果有美国人的话不要生气,我们觉得他们肤浅,他们只看生活中的一面,或者只愿看这一面。只看乐观的,不看生活中的困境,这使得他们对整个人生没有一个特别透彻深入的一个观点。但是呢,话说回来了,你不管人家肤浅不肤浅,人家管用。人家美国人就靠着这种乐观精神。

 

        在我们看来你有啥乐观的?人家就乐观,他就能够成功。所以美国,你看现在为什么要积极心理学啊?以前没有积极心理学的时候,欧洲的精神分析,很悲观的,传到美国之后就变成人本主义,讲究乐观,人本主义就非常乐观。这是它的文化特性。

 

  忍者精神的日本人:森田疗法  

 

        我以前看到日本有一个很早之前的疗法叫森田疗法,那个疗法有一个特点,就是,我不管你有这个心理症状,让你多难受,但是你一定要做该做的事情。你只要忍着那个难受去做该做的事情,你的症状就会缓解。

 

        比如说我社交恐怖,今天说让我做直播,我很紧张,如果要做精神分析就要分析,我为什么紧张?跟我的童年经验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小的时候我爸妈教养我的方式,导致了我今天容易紧张。森田疗法不是,森田疗法就是,你紧张归紧张,你该去还得去。哆嗦你就哆嗦着讲,发抖你就发抖着讲,流汗你就流汗着讲,要尿裤子,你就穿上纸尿布讲,你一定要把该做的事情给我做了,当你真这么坚持着把这个事做了,你可能就会发现好了,或者就算好不了,他也轻了。

 

        为什么呢?我觉得这种方法特别适合日本人的民族性。日本人是高度强调责任感,高度强调忍耐,所以日本人的偶像是忍者,就是他能忍。他拿出日本人的这种忍劲儿来面对这个问题,他就解决了。

 

        但你要拿到中国来,就不见得行,因为中国人没有日本的那种忍劲,没有那种忍者精神。所以我发现,跟民族的特点还真是有关系的,真是特别有关系。

 

  中外疗法的共性与特色 

 

        前面有一个人那会儿跟我说,说你看,外国疗法给中国人做能不能做?能做。中国的疗法,比如我的那个意象对话,我特别强调它是本土的,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他说,那你得给外国人做能不能做?我说也能做,他说那还有什么特点可言?我说不能这么说,就像马和驴交配能不能交?能啊,能不能生小动物?能啊,但他生出来是骡子。能够用并不意味着它没特点,还是有特点的。所以我在这个事情上认为:共性肯定是存在的,特点肯定也是存在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比较好的一个方式就是说在共性上。

 

        我们共同去用,在特色上我们看到特色,然后发展对这个特色有用的一些方法。将来我们这个方法如果要拿到国外再去用的话,我们就得适应外国人的特色去调整它,就是既要重共性,也要重特色。这是我的观点。那么我现在发现,实际上,因为今天咱们不是电视台的,咱们是在网上,是在天天心理这个地方,我觉得我是把它当成咱们比较私密的自己的家,我就说的比较自由。我觉得,为什么有些人特别强调共性,而有些人却特别强调特色?强调共性容易有什么问题,强调特色又容易有些什么问题?其实我现在也看到了一点东西,也可以讲讲。我发现什么呢?留洋回来的人,海龟们喜欢讲共性,土鳖们喜欢讲特色

 

        我自己的整体来说,我是个土鳖,我是在国内拿到博士学位,但我也算海龟,因为我也参加那个中德班,也是跟德国人去学习了3年,所以沾了点海归味儿吧,虽然我不是海龟。所以我觉得我相对来说不是特别明显的海龟或者土鳖,所以我说说我的看法。

意象对话外文书籍(意象对话走向世界)

  强调共性的海龟派  

 

        我觉得为什么那些海归们或者说准海归们,他们会特别强调共性的东西,强调西方那些东西可以在中国应用?

 

        一方面是他们经验造成的。这些人他们学的都是西方各种流派的方法,然后他们拿来在中国用,用了以后不会,他就问他那些西方的老师,老师再教他们,然后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很多的成功,所以这就让他们对这条路有了很强的自信,这是经验带来的。这是一个方面。

 

        还有一个方面呢,就是他们这些人看到了好多本土的一些人的一些问题,什么问题呢?用他们的话说,下面这句话是他们的话,而不是我的话,他们认为,本土有点像土八路游击队,就是不正规、不规范。方法上混乱,规矩不清楚,甚至有好多人,基本的心理咨询的那些技巧都不会,然后自己就号称创新。最后你一看他做(咨询),他那个基本功都是完全是错的,完全都不对,这是他们的一个看法。

 

        那他们说的对不对呢?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我没说他们全对,我说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我也的确看到有这种情况,他们说的那种情况。的确看到本土的一些人,的确是基本功很不扎实,心理咨询的一些基本技巧都不会,托词说,这是我们本土特色。其实未必是本土特色。其实好多基本功的东西,好多基本的东西,好多心理治疗的基本的规范、基本的方法、基本的技术,这个地方你说特色,我觉得,不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两个鼻孔。这个地方你不要谈特色,顶多外国人的鼻孔比我们中国人的更高一点,但是他基本的东西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派这么看,有他们的道理。

 

  中国特色的土鳖派  

 

        但是本土这边就说,说你们这些人,过于强调西方的那套东西,文化侵略,完全剥夺了我们中国的自己的特色,这是不对的。我们中国人能跟外国人一样吗?不一样。我们很明摆着的,我们有很多特色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中国的家庭跟他们比,就有一些不同的模式,我们中国的人生活环境跟他们就不一样。你完全照西方那套来照搬,有时候就像我刚才讲的,真的不适合。

 

        比如把美国的这个积极心理学拿到中国来,弘扬正能量,弘扬没多久,网上就出现了很多负能量段子,大家看完了这些负能量段子,觉得特爽,为什么特爽呢?因为中国人发现,这才全面。有正能量有负能量,我们才把人生看得全面。我看到那个负能量段子说,如果你一直很穷,请不要灰心,你可以继续等下去,等过了30岁你就习惯了。这个听起来很负能量,但是呢,可能对好多人来说,如果他很正能量的相信他过了30岁就变成大富翁,变成马云,等到他之后发现这个梦破灭的时候,那才惨。所以有点负能量,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疫苗。所以其实本土说的这些东西是对的。

 

        但是问题存不存在呢?也的确存在。就是本土看到了这些——我们不知道该叫什么派,就是吸收西方的一些人的一些缺点,看到他们过于崇尚西方,看到他们这个问题,看到了他们那些人忽视了本土特色,但是呢,他们自己的问题呢?也的确有问题。

 

        有人说说我们中国几千年就有心理学了,而这也不对,几千年就有对心理的研究,就有关于心理的思想了,但是不能叫心理学,因为你心理学必须是是体系化的一套方法。

 

        孔子懂不懂心理?懂;老子懂不懂心理?太懂了,但是他那个方法是不是直接就是心理疗法呢?不是。你只能说以他们的思想为基础,结合现在的社会人的实际,你发明一套程序,然后你用这样的一套程序去试用,真的有用,没用再改,或者不好再改,最后定型的这套程序,那才能叫心理学。

 

        所以好多本土的人在这块,他们这种说法,的确是不被那些在西方学心理学的人认可,而这种不认可,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也真是这么回事。

 

        所以呢,我觉得各有各有各的偏颇,各有各的问题。

 

 真理永远是在两者之间  

 

        真的,真理永远是在两者之间

 

        前面有一个学过西方心理疗法的一个人说,本土的,一说搞心理学,就是跳大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江湖,江湖人物全出来了,没有规范,没有标准,这个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一旦没了标准,是个人就可以跑出来说我搞一套心理学,就随便说呗,然后阴阳五行往上一堆,然后你叫阴心理他叫阳心理,反正大家也听不懂。那个专家也说,他说说你看中国的好多概念,本身就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定义,这样就给这些人一些机会,很多江湖人物,他就拿出来糊弄人,反正真的假的,别人也很难知道它是真是假。不像西方的这些东西,它非常实证,是真是假,它有指标,它可以有实验室实验做基础,它可以有量表测量,它可以有种种这样的一些东西作基础。而中国那些,太容易让江湖人物,太容易让南郭先生混了。

 

        他这说的有没有道理呢?我觉得真的有道理,特别有道理。但是呢,我跟他也有一点不同的观点,我当时就说,可是这个标准谁定?因为如果我们就按照西方心理学里边那些标准,西方心理咨询中那些标准拿来,还真的没有办法建立我们中国自己的心理学方法。因为你要用他那套标准,你就不可能出特色。

 

        我在前两天的心理干预会上用了一个例子,我想再拿来用一次,好例子不怕两次用。我就说,假如我们按拳击的标准,都得戴上手套,用拳击的比赛规范,让太极高手上去跟他们打,怎么打?太极的很多是掌法,你戴上手套,掌法就没法用了。所以,你要想让太极打好,你在标准上就不能用拳击标准,你就必须得有新的独特的一个标准

 

        所以这个标准上不能够完全按他们的,那按什么呢?其实在我看来,这是我们中国心理学家将来要干的一件事情。我自己搞了一个疗法。我估计你们也听说过叫意象对话疗法。最近我又要搞一个新的疗法,叫回归疗法。当时也有很多人质疑我,我后来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但是没发表,不太符合格式。我这篇文章就是说一个疗法能不能立住脚,我们应该有标准,但这个标准呢,又不应该照抄一个现成的标准,而应该根据这个科学的基本规范,认识论的基本规范,我们大家讨论出一个我们中国的疗法应该是什么标准,应该大家讨论自己的标准,然后这个标准能够适合我们的这些疗法。我自己也在试着去建立这个标准,但是我自己说了是不算的,我觉得将来如果咱们中国的很多本土疗法的人,大家一起来建立这个标准,我觉得可能就是未来很有希望的一件事情。

 

文化的问题  

 

        当然这里面还有好多问题,我想后边留出点时间来跟大家聊,所以我简单的说一说。比如说有人就说,中国人固然有特色,但是既然西方的这些疗法有很好的疗法,也很成熟了,也很好用了,很先进了,而中国的好多疗法还是落后的,那我们何必还要再弄自己的疗法呢?我们就直接用人家疗法不就完了吗?固然你有一定的特色,可能这件衣服穿上不是那么合体,但是它也能穿啊,对吧,你何必非得要弄(自己的)?我觉得这里边也有问题了,一个问题是说他穿着不合体;另一个问题是,即使它能用,也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呢?这就是文化问题了。不是个人这个病能不能治好的问题了,而是文化问题了。就是说,它会不会使得我们文化的特色受损,文化多样性受损

 

        我打一个比方,中国话很难学,大家都知道。我看网上经常有一些测题,说让外国人学中国话,把外国人坑得很厉害。比如一个女孩子发个短信给她男朋友说“5点在国贸见,如果我到了你没到,你就等着吧,如果你到了我没到啊,你就等着吧”。这老外一看就晕了啊,什么意思?很多这种东西。

 

        中国话很难学,那么按照同样的逻辑就说,那我们何苦?虽然中国话不错,也能用,也很有特色,但是我们何苦要学中国话呢?我们大家都学那个更容易的英语不就好了?世界大同,都用英语。其实在民国时期,有一些学者真的是有这个想法,就是说我们就不用中国话了。我们就就搞一个或者就是用英语;或者用世界语;或者就是把中文也把它这个完全拼音化,变成一个拼音文字,省得让大家认那么多字这个费劲。

 

        但是后来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呢?这就叫做文化。文化这个东西,它这种特色,是一种一个民族长久积淀的一个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它是这个民族的心理认同的关键。就像中国人说了中国话,他就格外觉得自己是中国人,如果中国人都不说中国话了,那他这个民族的认同就垮了。

 

        我们以前学的课文叫《最后一课》,就是被侵略的那个国家,一定要要讲自己的语言,就是因为这个语言,是对文化认同有关系的,那,我们文化不认同了,我们都认同自己是美国人,行不行?做不到啊。现在好多人,他在美国生活那么久了,他真的跟美国一样吗?你会发现还是不一样。就像一个人说我不认我爹,我爹是农村穷老汉,我不认得了,我到城市里面认一干爹行不行?不行。虽然你心里边不认你那个爹,但是你身上还是流着他的血

意象对话部分书籍

        中国人就算你不认识中国文化,你身上还有中国文化的很多的积淀的这种影响,这个根本你是不可能把它给消灭掉的,当然真的消灭掉了也不好。真的消灭掉了,就成了文化多样性被破坏了,就好像精神上的一个物种被破坏了。但实际上我相信他也消灭不掉。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很多不同的文化,才有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文化中的人虽然都是有喜怒哀乐,但是他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就像说泰国菜也是酸的,山西菜也是酸的,酸味是不一样的。美国人伤心的时候也伤心,中国人伤心的时候也伤心,但伤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美国人快乐的时候也快乐,中国人快乐的时候也快乐,但快乐地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们中国人的有些快乐,是西方人他不懂的。比如我们弹古琴的时候,那种享受,西方人他不懂的;我们去画国画的时候,那种享受;我们钓鱼的时候——钓鱼他们可能很多,但是跟中国的感觉也不一样,因为中国钓鱼有很多文化的意蕴在里边。我们钓鱼的时候,我们可能想到的是陶渊明啊,严子陵啊,姜太公啊,而美国人他没有这么多的,他就是钓鱼。

 

        所以有好多东西,既不可能消除,也不应该消除。所以在这个上面来说,就是特色这一块,我觉得虽然我们建立自己的标准,创造自己的方法,这方面很困难,但是还得做。在做这个的过程中,我们不应该排外,我们应该学习西方,西方有什么好的我们都能学。但是呢,我们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来学西方人,我学来的那些东西,要跟我自己融会贯通。就好像说食品吃到我们身体里,我吃鸡肉,但我不是鸡;我吃鸭肉,但我不是鸭;我吃猪肉,但我不是猪。我吃了这个营养,但是转化成跟我的身体一致的东西,但同时你又不能排斥,你不能说,我就是中国的,我就瞧不起他们西方,这个不叫做有志气,这个叫做愚蠢。因为真正的中国人自古以来都是强调学习。“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对吧,他山之石都有用,可以拿来帮我们去雕琢玉器,那他山之玉呢?,他山之钻石呢?我们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学过来,然后结合我们民族的东西。

 

        我还看到有一种倾向。我也顺手说说。还有一些人,倒挺好玩,他既不排外也不排内。他游走于这两者之间,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两者融合,他是什么呢?我今天说这个可能显得有点尖酸,但是因为时间限制,我也不打算把他说的太柔和。就像以前有一个笑话说,我可以跟聂卫平打桥牌赢他,我可以跟那个桥牌高手下围棋赢他。他跟西方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你们不懂我们中国;他跟中国人在一起的时候说,你们太不懂西方的先进文明了,那这样的话他好像比谁都牛,但是我觉得这个有没有好处呢?其实从效果上来说也有好处。因为从效果上来说,第一,它可以帮助西方人知道点中国;第二,他也可以帮助中国人学习点西方,其实是好事啊。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我也并不反对他们。相反我觉得他们也有他们的贡献,但是我觉得是不够的。其实,真正要做的事情一定要把它们融合起来,水乳交融。我现在在努力做这个事情,但你真正说做多好,不好说,但我觉得我就是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比如我这个意象对话疗法,我并不把它叫做佛教疗法,但是他有佛教里边的一些东西融合在里面;我也不把它叫做儒家疗法,但是儒家的有些东西它也融合在里面;而且它也融合了西方的精神分析的东西;荣格心理学的东西,我觉得这样的话我们拿出一个东西来,他就会一方面来说会更适合我们中国人用;另一方面来说,我将来拿这个方法去跟西方人去沟通的时候,他们也会在这里边发现对他们有启发的资源。

 

        有一件事对我有一点刺激,就是十来年前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国外的心理治疗大会,在那个大会上有一些我们中国人在发言。我当时受了点刺激,我发现什么呢?就是发言的人,就比如有人就在讲什么什么疗法在中国的应用,然后一会换上去一个人又讲什么什么疗法在中国的应用,全是讲这些。我觉得如果我是个外国人坐在这,就会想,那我有什么好听的呢?我从你这儿能学到什么呢?我觉得如果真的对外国人来说,可能他们要能学到东西的前提是,我们真的融合了中国的文化资源,因为我们中国的文化不是一个坏的文化,它是一个有很多很多优秀资源的一个文化,你把这个资源融合在里面,那么其实你可以给世界有所贡献。他们看完以后说,唉呀,中国人还有这种东西,这是我们没听说的,我们不会的,这个其实是更有价值的一个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个应该是一个我们大家发展的目标。

意象对话创始人朱建军老师

        但是怎么做呢?我觉得现在谈怎么做,就是可能还还是在探索当中,好像我们很难说已经做得多好了,但我觉得至少在心态上应该有一个心态,这个心态就是,不轻视传统,也不轻视外国传进来的这些知识,平等的尊重东方和西方的文化,当然同时认同自己的东方人身份,在这样一个心态下,根据现实的需要,下功夫在现实中磨炼,去试验,去这么去做,我觉得这样可能是一个我们将来的一个方向。

 

  问答环节 

 

网友提问:有人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思考?

 

朱建军:这个问题挺好,我正好想说说这个话题。

 

         说中国人没有信仰那种说法,我觉得有两种人,一种人说的中国人没有信仰,是觉得中国的这个现状,你看现在的中国人,你看那个做鸡蛋的,他往里边弄苏丹红,做牛奶的往里面掺三聚氰胺,好多人干了很多缺德事儿。街上去碰瓷,当官的去贪污,很多很多这种事情,他们就说,所以中国人没有信仰。

 

        这种说法呢,我觉得至少我在感情上,我是挺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我觉得中国人真不应该这样子,这样做太不好了。任何一个民族,当大家工作不敬业,做事没底线,坑蒙拐骗,贪污盗窃,不管他是哪个民族,他这么做,一定不好。这个我是完全同意的。但是,说这个是不是叫做没信仰呢?那就看怎么定义这个信仰。

 

        有些人定义信仰,特别是西方的一些人,他是认为你不相信宗教就是没有信仰,比如说,他会觉得,你看我们这儿有好多是信基督教的,有些是天主教的,有些信犹太教,有些信东正教,有些信伊斯兰教,有些信什么什么教,然后呢,问一个中国人说你信什么教?中国人说我什么也不信,我是无神论者。他们就说你没信仰。

 

        这是一个观点,就是他把信仰跟宗教当成同义词,他们就认为中国人,你看你们这些中国人这样多的问题,都是因为中国人没信仰,你不信上帝,没有上帝管的你们,你们当然就胡干了。这一点我不同意。因为我觉得这叫做中国人没有他们那种宗教,但不能叫中国人没有信仰

 

        其实中国人好多人也有宗教,比如我们信佛教,信基督教的都有。但是佛教其实跟基督教,也不是一类的东西,其实,佛教本身算不算宗教,好多佛教徒自己也有不同的看法,这个我们就不讨论了。就是我说什么连佛教啊,什么道教啊,什么基督教,任何教都不信的这些人,他是不是就是没信仰呢?我觉得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他没宗教。因为我们中国古代的主流是儒家思想,儒家思想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它不是宗教,但它是信仰。所以一个真正的儒家,它不会干这些事情。

 

        比如你问孔子,或者孟子,或者问随便谁,比如说问岳飞,“岳飞,你信上帝吗”?岳飞说我不信上帝啊。说那你信安拉吗?信真主吗?岳飞说我也不信真主啊。说那你信什么?说这些鬼啊神的我都不信。但是岳飞他干事很有底线,很有道德,视死如归啊,为国为民啊,为什么呢?因为他有儒家的那些信仰,它不是宗教,但它是信仰。

 

        我以前听一个儒家的人说(当然他们这样说是他们的立场,我对宗教界的人士没有偏见)。他说如果说上帝管着我,上帝看着我,我才不干坏事,这算得了什么?我不干坏事,是因为我不该干坏事,不管有没有上帝,咱们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就不该干那些事情。我觉得这个就是咱们中国人的一个信仰,虽然不是宗教。

 

        那么现在的中国人,当今的中国有好多人,连这种信仰也没有,儒家思想也没有,这个赖什么呢?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一个特殊的短时间的历史阶段的一个现象。文化大革命嘛,十年浩劫,砸烂孔家店,反孔批孔,导致了我们中国人那种儒家信仰被摧毁的比较厉害。所以现在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就导致我们现在的好多人干事,他没信仰。

        但是我觉得你要说中国人没信仰,我还是不同意。为什么我说不同意呢?因为当你跟一个人说起中国人那种现状,就是大家互相骗啊,好多官员贪污啊,好多这些干这些事啊,大家满意吗?大家不满意;大家觉得该这样吗?大家觉得不该这样。大家既然没有宗教,为什么大家觉得不该这样呢?因为大家说就没天理了,他们做这些事没天理了,他们做那些坏事,缺德没良心。

 

        这个天理良心德行,这些概念是什么呢?这就是儒家的思想,就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信仰。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看作说我们本来有一个我们民族信仰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呢,在在10年浩劫中的遭灾了,它被砍了,所以现在我们这个地方就看着像是个荒漠,但是从根里边,中国人还有这个东西,还是信这个东西。

 

        所以我觉得慢慢的,可能慢慢有多慢,我不知道啊,少则十年多则一百年,它还会慢慢恢复。

 

        当然我们每个人做得更好,心理学家尤其重要,心理学家如果是工作得更好,那咱们中国这个文化,它恢复的就能够更快一点。心理学家干得不好呢,那么恢复就慢点。但是我觉得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所以,中国人有没有信仰,刚才问我这些话的这位,就看你了,你干得更好,那就多一个中国人有信仰,如果你是个心理学家,然后你把你的信仰传给大家,那就多了100个人有信仰,所以在你了。

 

网友提问:我正在看荣格的《精神分析和灵魂治疗》这本书,觉得很满足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因为荣格把东方文化推到了特别高的地位,简直已经透出了对西方思维的鄙视。但是,除了历史原因,为什么西方现在事实上,心理学发展更强?是不是我们的弊端是不重视技术?

 

朱建军:我觉得这里面好多好多原因了。我试着说说吧。

 

        荣格在西方文化中是一个相对比较异类的。他是西方人,但他非常的喜欢看东方的东西,就像我是东方人,我也很喜欢看西方的东西,我觉得是好事,是互相学习嘛。但是既然东方的传统这么好,为什么我们现在就没有发展起来呢?我觉得这里边的原因,就不能单从心理学上讲了,就得跟整个的国运讲在一起了。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但是我尽量长话短说的去说说我的看法。

 

        我觉得,中国传统文化从精髓上来说是特别棒,当然有些东西可能有它的欠缺,比如说你说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民主怎么样去实施,可能这个是它比较欠缺的,它不像古希腊文化中有这样一个资源,但是中国文化中的已有的这些资源,我们本身的资源也是很多的。

 

        但是问题出在哪呢?出在我们跟西方真正大规模的接触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国是满清。满清有个什么麻烦呢?就是他是少数民族统治。我不歧视少数民族啊,但我觉得有一个麻烦在哪呢,就是因为这个当时的满清的文明,跟这个中华主流文明相比,是落后很多的。

 

        因为当时中华文明已经兴盛了很久了,从商周就已经很兴盛了,有一套的思想影响所有这些国家,但是满清呢?他基本上没什么文化,所以当他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说是落后文明为什么能战胜先进文明这个问题,其实我就不答了,落后文明经常战胜先进文明,全世界都是这样的,像罗马帝国,它也是被更落后的国家给灭了——当他由于某种机会,成为整个中华民族的主事人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文化自卑,所以他就搞文字狱。

 

        为什么清朝会搞文字狱呢?因为他有一种文化自卑,他觉得你们瞧不起我们,你们老觉得你们汉族人文化程度更高,你们老怀念你们的前朝,你们攻击我们的朝代。结果这一搞文字狱坏了,坏在哪儿呢?就是文化创新能力跟不上了。所以到晚清的时候,跟西方接触的时候,我们其实本来中华文明是一个非常有有创新能力的文明,比如别的文化进来,佛教文化进来的时候,中国的道家跟它接触,然后就有很多的新的东西就出来;中国儒家跟他接触,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新儒家,就出现了宋明理学。但是到晚清的时候,因为我们本身的文化正好处于低谷,所以就一下子就显得比这个西方文明差了,我觉得这是个偶然现象,对历史来说是个偶然现象,但偶然了好几百年。结果呢,打仗又打败了。

 

        前不久有一个专家跟我说,你看啊,中国人说要搞中体西用,就是保持中国原来的文化,把西方的东西,具体的术学过来用,结果后来就失败了,日本人就全面学习西方,他就成功了。我不以为然,我觉得是这样子的,中国人失败了,是因为中体西用失败的吗?是因为张之洞把这个国家给毁了吗?不是,是慈禧把中国给搞砸了,慈禧是搞中体西用了吗?她没中体西用,她如果真中体西用,可能她也不一定就成功了,但至少不会败得那么惨。所以不能把这个赖在这个中华文明上,不是中华文化差。日本之所以成功了,也不是因为在全面学西方,他的武士道精神那是西方的吗?那完全不是西方的。所以这里边有很多的历史的偶然性。深圳心理咨询

中国心理学的春天百花齐放

 

        但是,由于这种历史的偶然性,使中国,比如清朝失败了,民国还是很落后,日本又侵略,侵略之后,中国又创伤,四九年之后,新政权建立之后,结果又不幸有了文化大革命,这样呢,一再的这种挫折就导致了我们各方面发展都落后了那么心理学也不可能不落后。尤其是心理学,我的老师们那一代。

 

        比如说我自己的博士导师(编者注:曾性初先生),他本身是早期清华大学的学生。他当时去美国读书的时候,还是胡适先生给他写的推荐信,然后到了美国去哥伦比亚大学跟伍德沃斯先生去学习,跟行为主义的一个大师叫斯金纳,他们是同学,后来他也是哈佛大学、牛津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客座教授,很厉害的。但是他回到中国之后,五几年就被批斗。六几年就更不用说,六几年中国全部取消心理学,所有心理系的人全部被打倒。

 

        我前两天去跟张伯源老先生聊天,我说张伯源老先生,您那个那时候都在干什么呀?他说我在挖石头,砌水库。你想想西方的心理学家在研究心理学的时候,我们中国老一代的心理学家在挖石头,砌猪圈。那我们比他们落后,这不是因为我们中国人差,也不是因为我们中国文化差,也不是因为我们那些老前辈、那些老先生们差,他们非常棒,我很佩服他们。而是因为一些历史上的原因。

 

        但是现在,我们有发展机会了,我们这一代的心理学家,我们下一代的心理学家,大家要有自信,要努力干,我觉得我们就能够追上去。

 

演讲者:

朱建军(意象对话心理疗法创始人,深圳市心海湾心理咨询有限公司心理督导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