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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昱|浅析佛教故事对当代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启示:以“一颗芥子”为例

各位老师好,我今天报告的题目是浅析佛教故事对当代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启示,以“一颗芥子“为例。这个报告是一个心理咨询师的个人视角,然后把一个佛教故事当做案例来探析,探索佛教里面有哪些心理资源,以后可以被我们心理学老师、心理咨询师所借鉴。时间关系,我就直奔主题,从故事说起。

 

在《法句经》里面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一个叫乔达弥的女人,儿子死了,然后就崩溃了,直接跑到佛陀面前哭闹,非得让佛陀把他的儿子复活过来。佛陀说:”好啊,让你儿子复活得需要一个药引子,如果你能到没死过人的家里面,要到一颗芥菜籽儿,我就可以帮你儿子起死回生了。“ 

 

乔达弥一听她就不哭了,马上就开始四处奔走去求芥菜籽。等她花了好久的时间,走遍了家家户户以后,精疲力竭的乔达弥非常失望的回到佛陀身边,她说:”佛陀啊,这事儿太难了,我根本就找不到这么一颗芥菜籽儿了,你说谁家没死过人呢?“

 

佛陀就说:”是啊,乔达弥,你已经看到了,家家都死过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因为这个世间的万事万物,只要它有生它就有灭,生生灭灭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所以一个人的欲望还没来得及满足,死亡就已经先来了一步。”那一刻,咣一下,乔达弥就被震撼了,如梦初醒。这样她就不再把自己有限的余生,消耗在一个肥皂泡上,然后她就跟佛陀出了家,一心一意精进的修行,最终她在死亡来临之前,获得了证悟。

 

下面我们来看一看这个故事中的心理治疗和转化的过程。

 

 

如果我们把佛陀看作是心理治疗师,而把故事中的乔达弥看作是来访者的话,首先我们来对来访者做一个心理评估。我们从故事中所描述的情况来看,此时此刻的乔达弥,表面上是成人,实际上她在精神上已经退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就好像这个婴儿正抱着奶瓶吃,突然奶瓶打碎了,然后婴儿就崩溃了,非得要把奶瓶要回来不可。那个时候的乔达弥,已经失去了普通人的现实感,发生了严重的心理退行,自我功能已经瓦解掉了,所以它会产生对我们平常人来说,那么不切实际的妄想。而且,大家看到了她还很偏执,非要不可。基于这种情况,我们综合评估,大致当时的乔达弥已经处于精神病的急性发作期。

 

当我们对于一个正处在这种特殊精神精神状态下的来访者,实际上你是没法讲道理,你没法跟他去说明白我们每个凡人都会死,而且死了没法复活。当一个人精神崩溃的时候,你是没法用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去说服他,所以佛陀就没有跟她讲道理,直接上手就做了一个心理危机干预。

 

 

佛陀先答应她说我帮你,咱们一起努力,随后就提出条件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颗没死过人家里面的芥菜籽儿。通过佛陀这样的一个回应,佛陀直接进入了乔达弥的心理现实世界,对她共情,然后顺手以妄治妄,用一个和她一起努力的许诺,就和孤立无援的乔达弥,成功地建立起来一个新的心理共生关系。那么这个心理共生体,一个人的焦虑,两个人担的这样的一个心理共生体,其实对此时此刻的乔达弥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为什么呢?我们可以看到,之所以儿子死了,乔达弥的自我就崩解了,这说明乔达弥的自我感其实是建立在和孩子的共生体上的,所以一旦孩子死亡,共生体坍塌,乔达弥的自我感就随之坍塌了。而佛陀呢,他是通过进入乔达弥的心理现实,然后在她的心理现实世界中,给她提供了一个温暖,而且还可以依靠的肩膀,这样就和乔达弥成为了一个新的命运共同体,把乔达弥离了共生体就无处安放的自我感,就这么接住了,这对乔达弥的自我功能的恢复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其实我们心理治疗师都知道,你要是想和精神病发作期的来访者建立关系,那是非常困难的,但是佛陀一下子就和乔达弥成功地建立了信任关系,那么这样一来导致乔达弥发疯的病因,在很大程度上就被新的共生体替代了,稳住了。那么不但防止了进一步恶化,甚至绝望自杀的可能,还力挽狂澜的修复了乔达弥崩解掉的自我感,点燃了她心里的希望之光。

 

 

那么与此同时,这里其实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移花接木,就是把“我不管,反正我儿子要复活”这样的一个无条件的期待,变成了“只要你能做到什么,你儿子就能复活”这样的一个有条件的期待。这样一来,一个不可能填上的无底洞就被变成了一个有底洞,那么乔达弥心中的现实感的边界就开始被重建了。一个已经被偏执妄想占据了的人,就开始被引向了现实感,引向了现实世界,这个就是心理危机干预的第一阶段——建立关系,防止继续恶化,修复自我感,唤醒现实感,做得非常的漂亮。

 

当乔达弥重新点燃了信心和希望,然后去找芥籽儿的时候,对她的心理干预就全面的展开了,这时候治疗进入了第二阶段。我们看当乔达弥不在像以前那样只是哭闹,而是打算身体力行去找芥菜籽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从自己一个人妄想的世界里面走出来,走进了现实的世界,把这个痴心妄想中所携带的心理能量,转化到了现实的身体行动中去了。乔达弥过去的渴望越执着,现在现实的行动力就越大。我们看这个时候,在命运面前,乔达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受害者,而变成了一个正在改变命运的行动者。我们看她的自我效能感增强了,与此同时之前已经瘫痪掉了,现实检验能力也被重启。

 

 

 

接下来的行动有个漫长的过程,在这样一个行动的过程中,亲人死亡所带来的幸存者内疚也在逐渐得到释放和转化。咱们都知道,为所爱之人不惜竭尽全力这件事,其实一定会对丧亲者心中必然会有的懊悔,起到一个聊以自慰的心理补偿作用,给生者带来很大的一个释然。同时因为现实中有一个任务要完成,要找不同的人要接芥菜籽儿,就需要和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境打交道,乔达弥她必须要怎样?要随机应变的观察,此时此地发生了什么,这样才能调整策略和别人打交道。这个不断的松动自我中心的僵化,去达成社会适应的一个过程,还会持续的增强乔达弥的自我调试功能。

 

 

最后转了一大圈,当乔达弥发现:家家都死过人,人人都经历过自己正在经历的哀痛,并且人人都能够理解她的痛苦的时候,乔达弥就等于一边一点一点慢慢的失望,而不是啪一下被打碎;一边一点一点在接受整个社会系统的心理支持。这样一来,乔达弥个人的一个重大伤痛,就这样在集体的共情过程中完成了哀悼。

 

 

通过前面两个阶段,乔达弥不但得到了佛陀的心理支持,还得到了集体的心理支持。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独无依了,所以再次回到佛陀身边的时候,因为前面已经经历了一系列以身试法的行动和现实检验,现在她已经逐步的接受了现实,所以这个时候佛陀对他的开示就被听到了。这个时候,乔达弥的关注点不再是一门心思让儿子复活,而是指向全人类的痛苦。当佛陀对她开示:生灭无常,这是众生所有人都逃不掉的痛苦,但是别绝望,有一条修行的路可以超越他,就看你的了。那么乔达弥头也不回的,走上了修行路。过去这个死心眼的人,现在修行的时候也死心眼,最后果然获得了解脱,这就是终极的心理转化的完成和心理超越的发生。

 

我们看通过这三个阶段,已经崩溃的乔达弥从地狱回到人间,然后又从人间走向解脱,这就是佛陀对一个精神病急性发作的病人所做的心理治疗。从一个点上的痛苦开启,一直贯穿到了整个生命的终极的心理治疗。

 

 

好,我今天的报告就到这儿,谢谢各位老师!

 

演讲者:曹昱,转自公众号:回归疗法